封面故事｜许光汉：推倒那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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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问许光汉是一次不断验证和推翻预想的探索过程。
抵达现场时，他正进行着倒数第二套造型的拍摄。拍摄从早上十点开始，如今已是下午四点，节奏紧凑，有条不紊。黄昏，硕大的摄影棚光线昏暗，唯有他所在的那堵背景墙前被灯光烤得明亮又炙热。透过镜头看他，身体的肌肉线条保持着明显锻炼过的痕迹，手肘处还有因日晒留出的黑白分明的分界线，在白背心的衬托下，格外明显。在众人的期待瞩目下，他敬业又专注地循着摄影师的细致要求，兢兢业业地给出比想象中尽可能还要多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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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里似乎藏着一道看不见的开关。镜头聚焦在身上，他总能神采奕奕地表现出专注的神态，有种毫不逊色于模特的表现力，而镜头一旦离开，他就像是突然攥住了片刻余闲，适时地放松紧绷的情绪，也放空自己，眉眼和肩膀同时松弛了下来，表情也逐渐变得平静。他偶尔会旁若无人地晃动脑袋，跟着现场的背景乐轻轻哼上了几句，也会眼神游离，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里去，神情飘忽不定。但绝大多数的时候，当摄影师挪开镜头的一瞬，他的视线会自然而然地聚焦到了另一块原本提供给工作人员查看成片的显示器上，伴随着摄影师在另一端电脑上进行成片查看的动作，同步查看的他微微抿紧着嘴唇，认真严肃，像是在自我审视刚才的表现是否合格，若是恰好翻到了一张他自觉还不错的照片，他的嘴角便会无意识地翘起，露出了一个让人熟悉又亲切的笑容。
许光汉的敬业，一直以来都在媒体人中有着较高的评价。此次采访前，有两位曾采访过他的业内人士对他都给出了不俗的评价。A曾在某次商业活动的采访中与他有过接触，此类的采访通常情况下为了万无一失都会按脚本录制，而许光汉却出人意料地事先用心准备过，也无比真情实意地给出了最真实的想法，“看得出来，他是有认真准备过，虽然语速说得很缓慢，但通过交流，你能知道他是有自己想法的人，而不是全部按照给到的脚本走。”B曾是名杂志编辑，采访过他两次，每次都为他的谦逊礼貌而留下了好印象，“待到第二次我们再见面采访时，他已经能够准确地喊出了我的名字。”有趣的是，这两位彼此并不相识的媒体人却都不约而同地给出了一个相同的评价：许光汉，他是个极其慢热的人。言下之意，采访他并非易事，采访者需要预先做好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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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慢热”的评价对许光汉而言并不陌生，换句话说，他慢热的个性早已成为了一种业内通识，那几乎像是一记标签，出现在了许光汉大部分的采访文章里。有一名采访记者在去年的某篇文章里非常生动地描绘了他被人夸奖时流露出的局促不安，“若听见有人大力称赞自己，除了矢口否认外，他的肢体和言语会展露出招架不住的模样，一副对方言重了的反射动作。”也有身旁的工作人员，关于他的“慢热”透露出了一些令人细腻的小事，大意是说，许光汉有时会在采访结束后反复咀嚼自己在采访过程中给出的答案够不够丰富到让记者进行采写，若是自觉不够多，还会感到遗憾和愧疚。
当这件听来的小插曲被抛到当事人面前，许光汉的脸上浮现出微微羞赧的神情：“其实是有些问题答完后，后知后觉才想到了应该可以有更多的答案，所以才会想着，我给得够多吗，如果给得多一点，对方会不会觉得比较好写。”
所以，尽管有了“慢热”这一先入为主的第一印象，但很快便能发现，他的“慢热”绝非意味着钝感，而是可以转译为细腻、贴心与细心。譬如，交流才刚开始，他就第一时间地留意到了我坐着的椅子有些摇晃不定的迹象，便主动关切地询问：“你这样坐，舒服吗？”
他的细心在演员职业中成为一种敏锐的观察力与体察力。前不久，他的首次配音作品——宫崎骏的新作《苍鹭与少年》在中国台湾上映。虽然同为表演，但两者细微之处的区别仍被他留心注意，“声音的表演很多时候与影像传达的不太一样，他们更注重语气的轻重缓急和节奏，还有语境也都不一样，”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细心举例，“比如，一个气音就可以反复研究很久，我想这大概是他们专业领域上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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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涉及的领域不太相同，但同为表演依然有互相借鉴的地方，许光汉认为，单是投入这件事本身就能够给自己的表演“多少一些帮助”。除去以演员身份在实战中不断积累经验，他的职业生涯中也充满了许多个“首次”，包括最近这次的配音，接下来还有首度参演的韩剧《无路可逃》（No Way Out）与中国台湾和日本合拍的爱情电影《青春18×2》，接连不断的新挑战伴随着他日益增长的人气一下子涌现于眼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也将接下这些工作邀约的动机归因为自己“好奇心蛮强”的，所以才会“如果有感兴趣的东西都会想要去尝试看看。”
那么，哪次的“首次”让他印象深刻？这位性格温和、语气温柔的年轻演员，雨露均沾地给到了最近正在进行的每一件事“都算是印象深刻”的评价。配音工作，还有此次前往日本拍摄的经历，都提供给了他迥然各异的人生新体验。他低头想了想，试着给出了一个类比的答案，“就像你刚刚说，你会去采访一些艺术家，那我想，访问他们跟访问我们一定多少对你来讲也会有所不同。”
自我评价为“不是特别能够表达”的许光汉，实际上在回答问题时有着一种非常独特的方式，虽也可一概而论为“慢热”，其实是一种以柔和委婉的态度，四两拨千斤地回答了所有直给的问题。他不会过多地给出绝对的答案，而是保留一些余地，也留给采访人足够回味和思考空间，不过唯独在表演时，他足够地开放和外显，有着不遗余力地将自己打开的魄力和勇气——表演方面，他是实打实的体验派。
若是有心观摩他的很多拍摄花絮视频，会发现他关乎不同的角色都有着一番自我解读，无论是《阳光普照》里郁郁寡欢的阿豪，《罪梦者》里偏执病态的林季子，还是后来让他声名鹊起、红遍亚洲的《想见你》的李子维，抑或今年在电影《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中突破出演性格别扭却温柔的吴明翰，他接触的题材涉猎之多，人设跨度之广，是这一代年轻演员群体中有着难能可贵的鲜明多变的演技实力派，也是擅长表现多层次情绪的优秀个体。请他深入谈谈自己的“表演论”，他未直接言明，而是抛出了另一番细腻的剖析：“表演时，有很多感觉在里面都是抽象的，你对角色的情绪有时就很抽象，一时半会儿可能没有办法具体形容出来，但你还是会想要努力地表达。”
所谓表演，是抽象的感觉以及基于此之上的具象表达，没有标准答案，也自然是没有对与错。许光汉偶尔也会遇到自己对角色的理解和导演的理解产生了偏差的时刻，抱着负责任的态度，这位温和的男演员还是会努力争取，获得更多开放的答案，“这种东西是一定要跟导演讨论……”他语气中忽然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较真，随即又柔和地说，“如果导演他有自己的想法，自然是导演的想法为优先，那一定不会有错，只是方向不太一样。但我觉得还是要去做（讨论）。”
“我觉得按照我现在的资历或辈分来讲，我还没有说真的可以给到导演意见，顶多是说这个时候早期会有什么想法，像是我认为这个角色有什么有趣的点之类的，我们可能才会提出说，那我们可不可以这么玩或者怎么样，我觉得是可以比较有机地跟导演讨论，其他情况下，我会尽可能地按照剧本上的方式去走，然后把自己心里想象的东西带到里头。”他希望将讨论放在一个自己可以主动争取但又不至于过度自我的范畴，在表达自我意见的同时也要尊重导演的观点，“我觉得这是我们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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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上映的电影《阳光普照》里的阿豪，该角色被网友评价为“被精神遗弃的小孩”，他从小到大背负了很多期待，阳光灿烂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不易被人察觉的阴霾和苦痛，所以最后才导致悲剧发生。虽然，许光汉在这部群像戏中戏份并不多，但关于阿豪，细腻丰富的性格以及层层递进的矛盾情绪却把握得极好，足以让观众十分入戏，他真实得像是某个社会现状群体的投影，因此至今在某视频网站上都有被影评人拎取出来作为典型的电影人物进行认真分析。
一定程度上，那个角色身上偶尔会令人觉得闪现几许与许光汉叠影的部分，那是一种在被他人期待以及努力满足他人期待的缝隙间左右摇摆的生存状态，中间夹杂着不为外人道的苦闷和挣扎——这种生存现状几乎是当下许多高人气的演艺从业者身上都会出现的一种内心常态，大多数人早已习以为常，当他们身处于被公众无时无刻不认真审视，同时也位于暗潮汹涌的焦点中心时，他们所有人都在努力寻找让自己内心稳定的心锚。
关于这一系列关于阿豪角色衍生的联想，许光汉坦然地提到，那个角色离开自己已经有好些年，可能细节之处会有些记不得了，与此同时他流露出了角色被人记得的欣喜，“就像你刚刚提出的，你会在角色上进行投射，对我来讲，我觉得是这个角色带给了你一些想象。电影也是一个在向你们发问的媒介。在我拍摄作品的当下，大家所有演员都是很投入其中，导演也很厉害，我们只是自然而然地在镜头前把它呈现出来。”至于看到了什么答案，那是因为角色与镜头外的我们在情感上产生了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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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战新领域方面，许光汉的履历丰富，细数下来，如今早已是在影、视、歌三栖都有了不俗的成绩。接下去想要挑战的新领域是什么？他沉思片刻，说：“会希望自己一生当中也挑战一次舞台剧。”为什么是舞台剧？他转瞬补充道：“不是说现在，可能是未来的某一个点我，肯定会想要去尝试一下，因为现在很多演员，他们也都是从舞台剧里充实而来，然后变得很强大。”
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可以将眼前的许光汉的谦虚谨慎与“慢热”联系在一起，或许是i人格的关系——采访刚开始，被问到人格特征的问题时，他一度下意识侧头思忖了一小会儿，随后附和道：“我觉得我应该是i人，之前是有测过那个测试，但具体是什么不记得了。”因而被人夸奖，被人喜欢这件事，他每每听闻，总会下意识地第一时间推脱，即便是拍摄当天，被年轻的编辑在现场大声夸奖他的姿势很帅时，他也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事后，此情景重提，他像是为了缓解羞赧，别开视线，随后竟意外地准确喊出了那位今日才第一次见面的编辑名字，“是她和你说的对不对，她太过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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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参与工作的视频导演 Dean Ding 是第二次与许光汉合作，他亦对这位脾气温和、态度谦逊的演员抱有十足好印象，也清楚地记得上一次与他相见是在酷暑难耐的七月。
“那天我们是户外拍摄，炎炎夏日，工作人员都有的被烤得受不太住，许光汉在大太阳底下还要穿着冬装拍摄，”Dean 回忆道，仿佛那日拍摄历历在目，“但是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明明我们看到他已经汗流浃背，却还在坚持着第一时间要把拍摄完成。他全程都很配合，没有丝毫抱怨。”
这些来自他人的喜欢和夸奖，对一名当下人气正盛的演员而言，本该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但对许光汉而言并不如此，譬如在先前的采访中，面对记者的夸奖，他还会连连摆手说，自己“有很多‘脱漆’（不完美）的地方”。被细究起缘何会无法顺其自然地接受夸奖和喜爱，许光汉安静地回答：“我尽量会不去留意那些夸奖，但我觉得被喜欢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我当然会非常感谢，只是我现在还在努力适应，不是说要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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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初衷点在于我可能真的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好，”他再次表现出了谦虚的样子，态度非常诚恳，“我可能也没办法，因为从小到大我被教育的观念就是这样，但我现在会试着在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这样做其实也还不错，这样就还OK。”
他将这份谦逊归因为从小在乒乓球队里训练时受到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不是说刻意要去做这个事，可能是从小跟着球队训练，纪律严明的关系，我们那个时候经常被教导说，大家是团队。我觉得现在这个也是一个团队，社会中我们有很多个团队。因为我一直都在团队里面，所以才会有这样子的思考模式。”因此，他才会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作为个体接受夸奖，“我觉得一个很出色的人背后一定会有一个很伟大的团队，就好像是一个很厉害的歌手，他天赋异禀也很努力，但能成功，一定会有跟他志同道合的制作团队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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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从小都不是一个很有自信感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事情都没有解答……”许光汉放低了声音，“所以问我有没有哪方面自己觉得特别自信的，这个回答可能有点困难，但我觉得是我的某个瞬间被大家肯定的时候，那份自信才会慢慢生成起来。和小时候不知道要做什么相比，现在的我是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努力什么，然后学会从这些中得到自信。”
关于人生，他是有目标的，却也不是那些一锤定音的鲜明目标，换而言之，他的目标是关乎如何看待自己的人生，以及尽可能让自己的职业之路变得更加绵延，“我的目标都很长，都来自我的好奇心，我会好奇眼下这件事情，好奇这个角色或者是剧本，然后就会想着要去做，要去突破看看。”
访问临近末尾，重回开头“慢热”的话题。许光汉笑着靠近：“如果我们要变得很熟悉，可能我要跟你多相处几次，然后我觉得这个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面前比划出了一面墙的样子，“这个东西就会变得越来越没有。”
“我不是刻意要这样子的，只是我的个性比较不会那么酷炫，然后需要慢慢熟悉，”他的脸上再度浮现起了那个为人熟悉的温和笑容，“但我们可以先学着相处。”
他选择试着主动推倒那面墙。
监制&造型SUPERVISOR&STYLING 陈力铭
摄影PHOTOGRAPHY 金家吉
导演DIRECTOR Dean Ding
拍摄统筹SHOOTING COORDINATION 薯条
化妆&发型MAKE UP&HAIR 潘以达
采访&撰文INTERVIEW&WRITER 徐小喵
美术ART DIRECTION Zhu
服装统筹FASHION COORDINATION 艾伦、Coka
服装助理FASHION ASSISTANT Yvette
置景SETTING 凯霆
封面设计COVER DESIGN 赵佑珈
新媒体设计DIGITAL GRAPHIC DESIGN YUAN